蕙宁向众人简短交代几句，便随着刑的人走了出去。

        问事馆本是刑属下清静院落，四周高墙环绕，春光被裁剪得整整齐齐，院中却植有一株老海棠，枝桠蜿蜒，半有春色，半是残冬。

        蕙宁那边倒是一如既往的镇定，面对刑官员或明或暗的试探与威压，她应对得滴水不漏，言辞清晰，条理分明，话语不疾不徐，连眼神也未曾慌乱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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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嬷嬷曾低声感叹：“夫人真是镇得住。”

        她不能书信传出，亦不能接见府内亲人，所有饮食起居皆经由嬷嬷过手，连沐浴用的水也要查验三遍，仿佛她是个潜在的巨罪之人，只等着一纸证据将她压死。

温钧野却骤然上前，高大的躯将她严严实实护在背后，怒意满：“要查便查我！她不过是妇人，怎么会得了那么多？我跟你们走！”

        那是他们之间的小暗号，自庄子那次回来后有的。

        她不能倒，也不能慌。

        他眼里满是挣扎，牙齿咬紧下，却还是没有开口。

        侍奉之人倒也讲究，是刑选出的两位嬷嬷，皆为清白出，亦不失礼数，只不过说话极谨慎，从不与她多言。

        他一贯鲁直，眼下又是心疼着急，说话便不拐弯，嗓音震得檐下瓦都发抖。

        她只知，她不能乱。

        可温钧野却在国公府里几乎要按捺不住。他日日在前院踱来踱去，脚下青砖都快被磨出了印痕，一手握着刀柄，手指攥地发出“咔咔”声响。

        这些年他收敛了许多，毕竟长大了，武功又高，脾气却没变通多少。

        他自幼便是家中最桀骜的那一个，小时候还曾放言“谁敢欺负我大哥，我就打断他”，结果真把人打进了医馆。

        任凭刑那些老吏如何旁敲侧击、兼施，她自岿然不动。

        她被安置在偏屋，不算牢狱，但房门上却有暗锁，连窗都封得严丝合。

        每日定时有人来问话，多是些旁敲侧击的琐碎枝节，问她施粥那日是否亲自过问药膳的方子？是否有临时更换药材？可有亲令厨房调料？甚至问她府中常用哪几家药铺，账本是否经她目阅。

        蕙宁没料他当众如此，微愣一瞬，旋即便轻轻抬手，一把握住他的食指，指腹轻轻一勾。

        温钧野被父亲和兄长的话钉在原地，只闷声坐在椅子上，垂得低低的，整个人仿佛一下失去了往常的锐气。

        因为温钧野在府里。

        赵夫人也看出了苗，忙在他侧扯了扯他衣袖，小声：“我的儿，莫要再添乱了，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啊。”

        温如飞见到他提着刀的样子，狠狠一掌拍在矮几上，恨铁不成钢地怒喝：“不长记的东西，你难又要像上次那样，为了你二哥一撞进人家的网里，把自己也锁到那不见天日的大牢里去吗？一次栽倒还不够痛？这脑子是榆木疙瘩雕的不成？”

        不论遇上多大事，只要她这么一勾，温钧野便会止住，哪怕心千军万翻腾，也要听她的。

        刑说这是面，其实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幽闭。

        刑虽带人前来，但因国公府地位特殊，又无确凿证据，且蕙宁份尚属尊贵，便未即刻收监，而是以“协助调查”为名，将她带至问事馆，暂行禁。

        温如飞拿了银两递给官员，嘱托他们多方照顾儿媳妇。

        “钧野，”她看着他，声音温柔却坚定，“你留下。听话。”

        因为整个国公府上下几十口人，都在等着她给出一个答案。

        镇得住么？她也不知。

        好在还有一条规矩，审讯室内，必须至少有一位着诰命服色的高品阶官员或手持监察令牌的御史在场，以作监督，防着有人滥用职权，屈打成招。

        温钧珩坐在一旁，沉稳劝：“爹说得在理。此刻最忌冲动莽撞，意气用事非但救不了人，只会雪上加霜，将局面推向更不可收拾的境地。三弟妹深知其中利害，也是多番劝阻你，唯恐你一时冲动坏了大事。你这副样子，除了让亲者痛、仇者快，又能起什么作用？不过是徒劳地把自己也搭进去，让弟妹在牢中更添一份担忧罢了。”

        她一一作答，皆不慌不忙，措辞谨慎，又不失分寸，每日晨起梳洗一如往常，衣襟整齐，眼神澄澈。

        因为赵夫人和外祖父眼下的惊惧需要有人安抚。

        温钧野咬着牙，没说话，眉心紧锁，眼里烧着一团火，却生生被压着不肯发作。他那把刀他握得紧紧的，指节泛白。

        此刻一坐下，竟像是一被困住的兽，四肢僵着，只剩满腔焦躁翻腾在口。他想冲、想吼，甚至想不顾一切地破门而出，但又偏偏不能。

        温钧野浑猛地一僵，像被施了定法。满腔的愤懑与担忧堵在咙口，灼烧得他眼睛通红一片，几乎要滴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