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額角滲出細汗，當即躬：“老爺，夫人，是我失職。這些差錯……我竟未曾察覺。”他心中翻江倒海，面上卻強自鎮定，“許是近來神不濟，疏於覈查。請容我幾日，必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陳文軒接話：“我們不是要責怪你，只是擔心你是否子不適，或是……遇上了什麼難處？”

        這日，陳彥鴻便攜着他新婚的妻子，專程來到錢莊拜見蘇清宴。年輕人臉上洋溢着新婚的喜悅，語氣中帶着幾分驕傲向妻子介紹：“雪兒，這位便是我常與你提起的師父。他武功天下第一，那一手‘斗轉星移’的絕技，至今未逢敵手。”說罷，他輕輕推了推旁的女子，“快叫師父。”

        那新婦依言上前，盈盈一禮，聲音清柔：“連雪見過師父。”

        “我們也覺着邪門，好像有隻看不見的手在暗中搗鬼。”

        蘇清宴按下心頭那絲異樣，溫言問：“連雪姑娘瞧着不像本地人，不知家鄉何處？”

        “回師父，”陳彥鴻搶先答，“她是開封人士。這門親事，是爹孃託了江陵最有名的官媒說合的，家世清白，爹孃都十分滿意。”

        望着衆人困惑又委屈的神情，蘇清宴陷入沉思。這一切絕非偶然，可問題究竟出在何處？他經營陳家產業近二十年，基深厚，體系嚴謹，怎會突然之間漏百出？

        回到賬房，蘇清宴即刻傳令，將旗下三十餘位分各業的大掌櫃全召來。衆人齊聚一堂，面面相覷，都不知總掌櫃爲何突然如此興師動衆。

        蘇清宴笑點頭，目光落在連雪上時，卻不由得微微一頓。這女子眉眼間竟讓他生出幾分似曾相識之感，可仔細回想，又確實素未謀面。她量比尋常中原女子要高挑些許，骨架舒展，立在那裏自有一不同於江南水鄉女子的颯爽之氣。

        而最令人不安的是，蘇清宴對此竟渾然不覺。

位同窗，她孃親貌美賢淑，新寡獨居，我給您牽個線如何？”

        “你這丫頭……”蘇清宴話未說完，王雨柔已從廊下走來，輕聲斥：“心兒，怎可對師父如此無禮？還玩弄他頭髮，快回屋去！”

        陳彥鴻未察覺師父的片刻凝神，自顧自地補充：“師父，她叫連雪，與我同歲，今年正好十八。”

        掌櫃們也是面面相覷，紛紛叫屈：

        蘇清宴聞言一怔，如同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他急忙拿起賬本細看，越看眉頭鎖得越緊——那些數字、那些紕漏，明明不該出現，卻白紙黑字地擺在眼前。再回想近日各處的彙報，確實是一片混亂。

        先是賬房屢屢出錯——明明他親自對的賬目，隔日便會憑空多出幾筆糊塗賬，數額雖不大，卻像白紙上落下的墨點，格外刺眼。緊接着，他親自調度的陳記鏢局也頻頻出事，幾趟十拿九穩的鏢，竟接連在途中被劫，損失不小。漸漸地，凡他經手的生意，似乎都沾了晦氣，總在關鍵時刻出紕漏。

        沒過幾日，陳府張燈結綵，爲陳彥鴻辦了一場極盡風光的婚禮。喜宴連擺了整整半個月，水席從府內一直延伸到街巷，江陵城無人不曉陳府娶媳的盛況。蘇清宴看着自己一手教大的徒弟成家立業，心中滿是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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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種山雨來的預感，悄然漫上心頭。

        直到這日，陳文軒與王雨柔在書房喚住了他。王雨柔將一疊賬本輕輕推到他面前，語氣溫和卻難掩憂色：“承聞，你在陳家十八年，從未出過半分差錯。可近來這些賬目……”她頓了頓，與丈夫交換了一個眼神，“還有鏢局的事，各鋪子的生意，都亂得不像話。”

        蘇清宴在重回陳府擔任總掌櫃，一晃便是半年光景。起初諸事順遂，可不知從何時起，怪事便一樁接一樁地冒了出來。

        “總掌櫃，您吩咐的每一句，我們都原樣照辦了啊！”

        蘇清宴將問題逐一指出，聲音沉肅：“以往多年都順風順水，爲何這半年來，我交代得清清楚楚的事，執行起來卻總是一地雞？”

        聽得是陳文軒與王雨柔親自首肯、又經名媒正娶，蘇清宴便也釋然，心既是老爺夫人認可的婚事，想必不會有差。他將那一點莫名的熟悉感歸咎於自己多年漂泊、見人太多所致的恍惚，遂不再深究，只笑着勉勵了小夫妻幾句，便親自送他們出了門。

        陳彥心衝蘇清宴扮個鬼臉，一溜煙跑開了。院中只剩蘇清宴與王雨柔相視一笑，日光灑落，紫發如霞，一段新的故事，正悄然展開。

        只是那名爲連雪的女子離去時，回眸一瞥的眼神，清冷中彷彿藏着什麼，如同冬日初雪，表面純淨，內裏卻寒意暗生，在蘇清宴心頭輕輕劃過，留下了一極淺、卻未能即刻消散的痕跡。

        “是啊，貨品、路線、賬目，都是按您的意思辦的，誰知後面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