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夏宥却从他微微侧的姿势和眼神的细微移动中，感受到一种全神贯注的“摄取”。

        这个疑问，像藤蔓一样在她心底疯狂滋长。伴随着疑问而来的，是一种越来越清晰的不安。一个如此费尽心机模仿人类的非人存在，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好奇？还是有着更深远、更不可告人的企图？

        他站在门口，停顿了几秒，似乎在适应外面更开阔的空间和光线。然后，他抬起，目光投向街的远方，又缓缓扫过眼前的街景、行人、车辆。

        男人推开快餐店的玻璃门，走了出来。清晨的阳光毫无遮拦地落在他上，让他苍白的肤看起来几乎有些透明。

        然后，他迈开脚步，朝与夏宥公寓相反的方向走去。步伐还是不紧不慢，每一步都踏得很稳，很快就汇入了早起的人之中，那个黑色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街角的拐弯。

        夏宥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进了旁边一个报刊亭的阴影里。她的心得很快，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背包带子。她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躲，也许是不想在这种场合下与他面对面，也许只是想从一个安全距离，继续观察这个谜一样的存在。

        他放下杯子，重新坐直，目光扫过整个餐厅，从一桌喧闹的学生，到独自看报的老人，再到柜台后忙碌的店员。他的眼神依旧是那种深不见底的黑，但夏宥隐约觉得，那里面似乎多了一点点……内容？像是在快速记录、分析着周围的一切：人们的表情、动作、互动方式、交谈的语调。

        那不仅仅是在学习如何交易，如何微笑。那是在学习如何“存在”于这个世界，如何扮演一个“人”。每一个最微小的、常人习以为常的动作和反应，对他而言，似乎都是一需要破解的难题，一次需要反复练习的实验。

        他在看，在听，在嗅，在用所有感官，贪婪地（如果这个词能用来形容他的话）收着这个人类世界的早晨所呈现的一切细节：汽车尾气的味，早点摊飘来的油烟香，行人匆匆的脚步声，鸟雀在枝的鸣叫，远工地的打桩声……

        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他在快餐店里，像个第一次接外星文明的研究者一样，谨慎而笨拙地“验”着最普通的人类早餐――比之前在便利店里的模仿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切的、难以言喻的诡异和……悲凉。

        下午醒来时，天色有些阴沉。

        夏宥想起那些细微的“异常”，想起后巷泥地上那些冰凉的、无意义的划痕，想起新闻里“频发”的失踪案件。这些碎片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隐形的连线？而线的另一端，是否就握在那个沉默的、学习者的手中？

        夏宥看到，他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拿起了那个汉堡。动作依旧有些僵，但比在便利店挑选商品时要畅一点点。

        最终，他选择直接端起杯子，凑到嘴边，喝了一小口。可能是可乐或雪碧之类带汽的饮料，他的结动了一下，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类似惊讶或不适的表情，但瞬间就恢复了漠然。

        她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转朝公寓快步走去。她需要睡眠，需要让过度运转的大脑休息，需要回到那个虽然简陋但属于她自己的、安全的壳里。

        他的动作依旧带着那种刻板的确感，不像是在理垃圾，更像是在完成一项严谨的实验步骤。

        他没有像常人那样直接送到嘴边咬，而是将汉堡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甚至了松的面包胚，似乎对它的质地感到好奇。然后，他才凑近，极小口地咬了一下，咀嚼的动作非常慢，非常仔细，像是在分析每一种味和口感。他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异常专注，眉微微蹙起，仿佛在解一复杂的谜题。

        完这一切，他转，朝门口走来。

        夏宥从报刊亭后走出来，望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清晨的阳光温地照在她上，她却感觉不到多少意。

        他就这样坐了大约十分钟，汉堡只吃了不到四分之一，饮料也几乎没动。然后，他站起，拿起几乎原封不动的餐盘，走向垃圾回收，将剩余的食物和包装准确无误地扔进对应的分类桶里。

        他到底是谁？或者说，他到底是什么？

脊背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边缘，却无法化他周散发出的那种无形的、冰冷的隔。周围的客人在交谈、进食、走动，形成一幅动态的、充满生机的背景板，而他，像是被嵌在这幅画面里的一尊静态雕塑，一个来自异世界的、沉默的观察者。

        接着，他拿起了那杯插着的饮料。他看了看，又看了看杯口，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确定该如何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