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在袖口停顿了一下，镜面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光，某种被压抑的、骤然松动的情绪。

        只是订婚。

        这四个字在他脑海里轻轻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带着温度的碎片。订婚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承诺尚未被法律与仪式彻底固化，意味着那条拴住她的线，理论上还有被解开或剪断的可能。甚至一个更现实、更冷酷的念从他脑海中冒出来：结婚都能离婚，何况只是订婚？这认知像一剂强心针，猝不及防地注入他原本沉到谷底的心绪里，带来一阵眩晕般的、不合时宜的窃喜。

        他稳住呼，借着整理另一只袖口的动作掩饰内心的波澜，声音听起来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寻常寒暄：“哦，订婚了。恭喜。对方……也是圈内人吗？”

        问题抛出的瞬间，他其实在赌博。赌一个更明确的答案，来佐证或推翻他混乱的猜测。

        赫晚似乎没料到他会继续这个话题，略一迟疑，摇了摇：“不是。他在法国，有自己的工作。”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热络，更像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法国。

        这个词让席予腔里那颗悬着的心，又往下落了几寸，落在一个更踏实、却也更加微妙的位置。距离，遥远的物理距离，在此刻被他扭曲地解读为一种机会。不在边，意味着日常的陪伴与温存是稀缺的，意味着感情可能面临更多未知的变数，也意味着……像顾霄那样突然出现的、近在咫尺的诱惑，或许更有可乘之机。

        那么，昨晚她和顾霄……

        一个更清晰、也更让他能够接受的推论逐渐成型：一个在异国的未婚夫，一次酒作用下的酒吧邂逅，一个以风著称的音乐才子……这一切拼凑起来，指向一个更大概率的事件——一夜情。

        一夜情。没有感情基础，只是一次荷尔蒙的碰撞，一次压力的宣，一次或许连她自己第二天醒来都会懊悔的意外。这个认知，奇异地抚平了他刚才翻江倒海般的嫉妒和刺痛。比起“她爱上了别人”、“她有了稳定的新恋情”，“她可能只是发生了一次意外的一夜情”，显然更能被他承受。至少，这没有从本上动摇他对于“她是命运安排来填补他缺失”的信念，只是为这条路上增添了一点恼人却未必致命的荆棘。

        他甚至开始为她想各种正当的理由：她工作压力大，未婚夫远在天边，又被自己那天的唐突撩拨了心弦却无法回应……种种叠加，才导致了昨晚的失控。看，她今天面对自己时，不是依旧专业、冷静，甚至有点刻意保持距离吗？那或许就是愧疚和试图回归正轨的表现。

        这些念在他脑中电光火石般掠过，镜中的他，眉眼间那层阴郁的寒气，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决心。如果只是订婚，如果未婚夫远在法国，如果和顾霄只是一场水情缘……那么，他是不是，也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这个想法让他心底最隐秘的角落，燃起了一簇幽暗而执拗的火苗。

        “那很好。”他最终说，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平淡的陈述，“异地恋不容易，现在的社会诱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