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淳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床上那个颤巍巍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母亲。傅明安比他们先到医院，他早就等在门口，看到他们匆忙赶来的影时，只是像个幽灵般站在那里，淡淡地说了一句“来了”。

        沈倾叶的子猛地一颤，骤然看向门口。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嘴哆嗦着，眼底那点卑微的期盼，像是风中的残烛，倏地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和难以置信的灰烬。

        秦谙习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他只是默默陪着慕淳，守在抢救室门口，直到那盏刺目的红灯，终于变成了绿色。

        后面的话，她哽咽着，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倾叶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分不清耳边是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是医护人员手忙脚乱的抢救声。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吐出一口积攒了半生的浊气，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

        她说着，就要朝着他跪下去。

        她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傅明安却伸手，拦住了她。他抬手，想要替她去脸上的泪水。慕淳下意识瑟缩着躲开，在她眼里，他此刻的温柔，比雷霆震怒更叫人胆寒，那分明是淬了毒的刀刃，是比任何惩罚都要残忍的鞭挞。

        心电监护仪上动的曲线，瞬间变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与此同时，尖锐急促的警报声骤然响起，惊醒了浅眠中的慕淳。

        氧气罩歪到了一边。

        沈倾叶被推出来时，还在昏迷状态，脸上扣着氧气罩，眉紧紧蹙着，像是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噩梦里，痛苦得无法挣脱。

        最后一眼，她看清了。

        “妈！”慕淳快步冲过去，紧紧攥住母亲冰凉的手，声音哽咽，带着哭腔哀求，“你快说，那些都不是你的！叔叔阿姨的死，跟你没关系，对不对？慕震华和秦臻的车祸，也跟你没关系，是不是？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半夜，沈倾叶缓缓睁开了眼睛。女儿趴在床边睡得正熟，上盖着一件黑色的大衣。大衣的主人，正坐在靠墙的椅子上，双臂环抱在前，也沉沉地睡着了。

        一阵兵荒乱后，栽倒在地的沈倾叶被紧急送进了抢救室。走廊的两端，傅明安和秦谙习，各站在一边，沉默地对峙着。

        “妈！”慕淳惊呼一声，疯了似的扑过去，“医生！医生！快来人啊！”

        是女儿崩溃到扭曲的脸，和秦谙习始终漠然的眼神。那眼神，和他看见她掉氧气的那一刻，一模一样。

进来吧。”傅明安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忽然朝着门外喊了一声。

        他让他们在门外听着，说只要沈倾叶否认，他就当一切都是误会。照片的事，是他冲动了，他会歉，然后永远从他们的世界里消失。

        她望着两个孩子疲惫的脸庞，一阵哽咽，眼泪无声地落。她费力地抬起枯瘦的手，摸索着抓住固定氧气罩的松紧带，指尖颤抖着，轻轻一拨。

        傅明安蹲下，一点点掰开她的手，然后站起，后退了几步，与这对母女拉开距离。他的眼泪，早在无数个不眠的夜里干了，眼前这场闹剧，只让他觉得无比讽刺。对他而言，没有比鱼死网破更好的结局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也不回地走了。那件宽大的黑色外套，裹着他单薄的子，背影瘦得像竹竿，摇摇晃晃地，很快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如果这次她没过来，那就是报应。”傅明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要是过来了，也算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到那时，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两清了。”

        “……慕淳？真的是明安说的那样？你和小川不是……你们果然一直在骗我……我早就猜到了……呃――”

        “你们母女俩，还真是像。”他的声音冷得像冰，“一个糊涂着，为了一己私对人痛下杀手；一个糊涂着，和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苟合。你们……不愧是一家人啊。”

si  m  i  s  h  u  wu.  c  o  m

        她摇着沈倾叶的手，哭得撕心裂肺，视线早就被泪水模糊，连母亲脸上的表情都看不清了。见母亲始终沉默，她又踉跄着转过，朝着傅明安跪了下去：“明安，傅明安，对不起……我妈妈她是一时糊涂，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只是……”

        沈倾叶的话还没说完，就猛地捂住口，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子地朝着地面栽去。

        慕淳色惨白，脚步虚浮地走到傅明安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语气里满是绝望的哀求：“明安，我妈她……她状态真的很不好，你有什么恨，就冲我来吧，我不会反抗的。你想什么都行，只要能让你心里痛快……求求你，看在这些年她养育你的份上，把所有的仇恨，都算在我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