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呼越来越平稳，越来越深长。紧蹙的眉心彻底舒展开来，紧抿的角也放松了。不再因为疼痛而不自觉地僵蜷缩，而是逐渐舒展，陷入一种久违的、带着安全感的松弛。

        谢星沉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依旧轻轻抚着他的额和发丝，节奏缓慢而稳定。

        “你的，你的痛，你的忠诚，现在都是我的。”她的声音就在他耳边，低缓而清晰，像夜风拂过寂静的水面，“所以，我准许你暂时……放下它们。把疼痛交给我保，把紧绷交给我理。你只需要一件事——”

        谢星沉没有回答。但她覆在他手上的手没有抽离，抚着他额发的手指也没有停下。

时重，像是在探索他的紧张地图，又像是在用一种近乎“梳理”的方式，将那些纠结的疼痛一点点捋顺。

        韩昊天的呼逐渐变深，变缓。痛楚依然存在，但它不再是唯一主宰他感官的暴君。另一种更强大、更令他心悸的感觉覆盖了上来——她指尖的微凉与力度，她近在咫尺的呼声，她上那冷香混合着病房气息的味，还有她此刻专注的、只落在他上的“照顾”。

        这比任何镇痛剂都更有效，也更让人……沉沦。

        “——睡觉。”

        第一缕属于“他们之间”的、难以言喻的微光，或许并非来自绝对的掌控或极致的臣服，而是源自这样一个看似微不足、却直抵内心的夜晚——当一个习惯于给予命令的人，第一次为一个宣誓效忠的人，屈尊降贵地扮演了“安抚者”的角色。

        她的手指最后落在他右手的手腕内侧，轻轻按着那里动的脉搏。

        她静静坐在床沿，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这个平日强悍冷如岩石的男人，此刻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大型犬一样，紧紧抓着她的手，在她的安抚下终于沉入安稳的睡眠。

        他紧紧回握住她的手，力有些失控，但又立刻松了松，怕疼她。

        时间在黑暗中静静淌。仪规律的滴答声，两人交织的呼声，还有她指尖那持续不断的、安抚的碰，渐渐编织成一张温而安全的网，将韩昊天从疼痛的孤岛上缓缓托起。

        “闭上眼睛。”她命令，声音比刚才更低，更轻，仿佛带着眠的魔力，“深呼。气……感受指尖的凉意。呼气……想象疼痛随着气息走。”

        韩昊天的心脏被这句话狠狠撞了一下。眼眶猛地一热，他狼狈地偏过，将脸更深地埋进枕里，掩饰瞬间翻涌上来的酸涩和几乎要决堤的情绪。交给她保……这种被全然接纳、甚至被“承担”的感觉，比任何安都更直击要害。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之前，他糊地、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喃喃：

        她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轻轻搭在了他的额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极轻地梳理着他额前被冷汗浸的短发。这个动作太过温柔，温柔得让韩昊天几乎产生了不真实的幻觉。

        “……主人……别走……”

        指尖离开他肤的瞬间，睡梦中的韩昊天无意识地蹙了下眉，发出了一声不满的轻哼，仿佛在梦中都在寻找那消失的安抚。

        直到确认他的呼彻底平稳绵长，陷入深眠，她才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抽离。

        谢星沉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她的手比他的小一圈，掌心微凉，手指纤细，却稳稳地包裹住他的手指。她没有用力握紧，只是这样轻轻覆着，像是一种无声的锚定。

        她顿了顿，指尖在他掌心轻轻画了一个圈。

        窗外的夜色依旧稠，但病房内的空气，却仿佛被某种静谧而温存的氛围所充满。

        长夜依旧漫漫，疼痛或许会在黎明前再次苏醒。

        韩昊天依言，将没受伤的右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摊开掌心向上。

        躺下时，她侧过，看向对面床上那团在昏暗光线下安睡的轮廓。

        谢星沉起，为他掖了掖被角，指尖最后在他额上轻轻点了一下，如同一个无声的封印。

        她没有立刻离开。

        韩昊天顺从地闭上眼，跟着她的指令调整呼。每一次气，他都试图去感受她指尖的凉意和自己掌心的温度交；每一次呼气，他都尝试将那些尖锐的、钝重的痛感想象成黑色的烟雾，从里呼出。

        “手伸过来。”她说。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片被黑暗包裹的寂静里，她给予的这点带着掌控意味的“安”与“哄睡”，已然成为了一短暂却真实的屏障，隔绝了分苦楚，也悄然加深了那条连接彼此的、无形的锁链。

        然后，她才转，赤脚踏着冰凉的地板，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己的病床。

        谢星沉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又移向他沉睡中依旧英却透出脆弱感的侧脸。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从她眼底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