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左右，雨终于落了下来。不是暴雨，而是绵密持久的淅沥小雨，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着夜晚。便利店里的灯光在的玻璃上晕开模糊的光晕，将外面被雨水浸透的世界扭曲成一片动的、昏暗的色块。

        平男一进门就大声打了个酒嗝，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店内，最后落在夏宥上，咧嘴笑了，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买什么？不急。”平男笑嘻嘻地说，旁边的阿杰和光也凑了过来，三人形成一个小小的半圈，隔着收银台，将夏宥围在中间。阿杰的眼神依旧黏腻，在夏宥脸上和上打转。光则面无表情，但那双眼睛里的戾气让人不寒而栗。

        夏宥迅速抬起，放下杂志。

        “算账吧，小妹。”平男好整以暇地看着夏宥，眼神里充满了戏谑和挑衅。

，今晚的夜班辛苦你咯！希望别又碰到什么奇怪的客人。”她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转扭着腰肢走了。

        独自面对即将开始的夜班，她反而松了口气。比起应付林薇这种心思活络的同事，她宁愿面对货架和收银机。

        不知过了多久，自动门“叮咚”一声。

        夏宥看了一眼那堆东西，又看了看这三个明显不怀好意的男人。她知，他们本不是真心想买东西，这只是个由，一个把她困在收银台、继续纠缠的借口。

        平男慢吞吞地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抽出一张一百的，然后又抽出一张，手指在剩下的钞

        她深一口气，开始扫码。动作尽可能快，只想尽快完成交易，打发他们走。

        夏宥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她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声音平稳：“欢迎光临。需要买什么？”

        “妨碍营业？”平男嗤笑一声，“我们这不是在光顾吗？阿杰，去，拿几包烟，再拿点下酒的。”他朝阿杰使了个眼色。

        是三个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穿着打扮里气，其中两个夏宥认得——正是前几天晚上来过的那个平男和棒球帽阿杰。今天多了一个人，是个剃着光、脖子上有纹的壮实男人。三人上都带着重的烟味和酒气，显然已经喝了不少，走路都有些摇晃。

        进来的不是X。

        “哟，小妹，又是你啊？咱们还有缘。”他晃悠着走过来，一只手撑在收银台面上，前倾，混着酒臭的热气过来。

        夏宥知她指的是前几天晚上那两个带酒气的男人。消息传得真快，大概又是早班的谁当八卦说了。她没在意林薇最后那句话里的微妙讽刺，只是等林薇离开后，轻轻关上了员工休息区的门，将那甜腻的香水味和残余的烦躁感隔在外面。

        她立刻掐灭了这丝危险的期待。她告诫自己，保持距离，保持警惕。他是未知的，是潜在的威胁。那些失踪案件的新闻标题，像冰冷的铅字，沉甸甸地压在她的潜意识里。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几枝已经枯萎的野花，飘向X那双漆黑的眼睛，飘向他那些笨拙的模仿和试探。他此刻在哪里？是否也在这片雨幕中的某个角落，继续着他的观察和学习？还是会像之前那样，在某一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再次推开这扇自动门？

        “哥几个刚喝完，口渴，进来看看。”平男说着，伸手从收银台旁边的冷柜里直接拿出一罐冰啤酒，也不问价，“啪”地拉开，灌了一大口，然后很自然地把空了一半的罐子放在台面上，啤酒沫又溅了出来。“顺便嘛，看看你。一个人上夜班，多无聊啊，哥陪你聊聊天？”

        “一共二百八十七元。”她报出数字。

        “抱歉，我在工作。如果几位不买东西，请不要妨碍营业。”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镇定而不失强，同时不着痕迹地向后，靠近了收银台内侧那个小小的、贴着“SOS”标签的紧急按钮。那是直通保安公司和店长手机的。

        阿杰会意，晃到香烟柜前，随手抓了几包最贵的香烟，又到零食架拿了一大堆牛肉干、花生米之类的东西，抱着走回收银台，一脑堆在台面上。

        客比平时更少。夏宥完一轮货品检查后，有些无事可。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被雨丝笼罩的街。路灯的光在雨幕中变得朦胧，车辆驶过时带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世界仿佛被包裹在一层冷的、半透明的茧里。

        夏宥的指尖微微发凉。她能感觉到这三个男人散发出的恶意和危险，比上次更加赤和有压迫。她瞥了一眼墙角的监控摄像，红色的指示灯稳定地亮着。但她也知，对于喝醉了酒、胆大妄为的人来说，监控的威慑力有限。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走到杂志架前，随手拿起一本翻看。目光掠过那些彩页，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窗外的雨声，收银机待机时微弱的电声，冰柜压缩机启动的低鸣，混合成一种眠般的背景音。

        这个念让她既有些莫名的紧张，又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极其微弱的期待。期待什么？期待再次验证他的非人本质？期待看到他又有哪些新的、令人费解的模仿？还是……期待某种无法言说的“联系”被再次确认？